莫斐

一口气不来,往何处安身。afd:莫斐

香如故

于曼丽要是今天晚上还不住到影楼外面,那她几乎可以从不解风情升级到不知好歹了。于曼丽对于情人节的认识很薄弱,但她到上海已经不久,可以大概了解到这是一个类似于中国七夕的外国节日。

于曼丽穿着驼色大衣,漫步在上海的街道上。纵然外面战火纷飞,但丝毫不影响上海的十里洋场,夜夜笙歌,她经过的几个餐厅都充满了热恋中的男女。因为日方的文化管制,电影院上映的仍是年关的《花木兰》和《白蛇传》,于曼丽抽空自己去看过两回,现下也明白,影院里的人也不光是为了看故事才买的票。

电影已经开场,即使是隔了一扇大门,在这寂静的夜里于曼丽也可以隐约听到影片中的悲欢离合。影院门口有些散落的枝叶花瓣,卖花的小姑娘或是转战他处,或是已经收工回家,将枯枝败叶随手丢在地上,被众人踩踏后渐与泥土融为一处。

于曼丽望着一地狼藉无由的感到悲哀,暮去朝来颜色故,就只剩下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去处了。

上海要比湖南冷多了,还是黔阳军校暖和一点,过年的时候老师还和自己一起吃年夜饭来着,不知道维也纳会不会更暖和。于曼丽漫无边际的想着。

明天正好就是元宵节,上海的物价涨得飞快,于曼丽仍是坚持买了一点元宵来吃。她听说重庆的物价是上海的几倍乃至十几倍,不知道以老师那微薄的薪水够不够半斤元宵的钱。无论如何,她还是希望老师留在重庆的好,王天风能带给她新生,同样也能让她丧命。
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她自幼便懂得这道理,譬如她不想挨饿,就要听继父的话;譬如她不想挨打,就要强颜欢笑;譬如明台让她活下来,她就把这一条命都交付给他。

只可惜,这条命明台不想要。

君本乔木,妾乃丝萝。于曼丽这一辈子过得坎坷极了,她知道男子是靠不住的,可她仍旧是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做她的乔木,让她在风雨飘摇的半生中歇口气。

她羡慕明镜,一手抚养明台长大成人的大姐,一人支持起明氏集团的董事长,她一个人就可以在风雨中支撑一个家。可于曼丽是于曼丽,不是明镜,就像虞姬成不了穆桂英,于曼丽在羡慕也就只能是羡慕。

所以当她知道明台的爱人是程锦云时,她除了吃醋也做不了什么。程锦云和明镜很像,她比不了,她从一开始就比不了。

她是个风尘女子,民国成立后三教九流里最不受待见的职业。

她在学堂里读书,老师教她们人人平等,她却在心里暗暗想,倘若自己还是那个锦瑟,这间屋子里又有几个人能正眼看人。

于家人待她极好,好到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以为那段日子是一场梦。为了那段梦的缔造者,她可以毁了自己的一切。

后来,又有一个人,无条件的对她好,她也就愿意无条件的贡献自己的一切。

可是要她祝福明台和程锦云,她却不是那么心甘情愿。

她和明台在操场上看星星,那天是明台的生日。

“明台,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啊?”

“长头发,眼睛会说话,温温柔柔的。”

于曼丽心里暗暗盘算着,自己好像都符合,又好像都不符合。

明家小少爷的佳偶应该是高门小姐,明台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呢?

长头发,眼睛会说话,温温柔柔的,大家闺秀。

王天风开解过她,虽然有时挖苦过她,但是同样穷小子出身的王天风,从没有看不起过于曼丽。他甚至在心里隐隐地佩服这样一个奇女子,他告诉于曼丽,她值得所有女孩子应有的幸福。只不过他们两个人都知道,值得是值得,得到是得到。

郭骑云陪于曼丽喝酒,给她讲自己和那个小女朋友认识的故事。

他说家境见识不是障碍,真心相爱才是真。可是郭骑云从没有鼓励于曼丽去追求明台,他们两个都知道,明台和于曼丽不会有结果。

夜渐渐深了,于曼丽无处可去,又不愿意住旅馆,随即进了一家歌舞厅,在角落里静静坐着,不远处同样坐着几个落寞的舞女。

喝过几杯酒,推掉几个缠上来的男人,于曼丽朦朦胧胧间就坐到了清晨。歌舞厅休息,于曼丽就要趁早回到照相馆去,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拿走了桌上有些枯萎的玫瑰。

凋谢的玫瑰是要被扔掉的,于曼丽把它带回去,花瓣晒干,装到香囊里,倒也香了一阵。

于曼丽的情人节玫瑰,终归只能是她自己送自己。


明台一直珍藏着一张照片,直到奔赴北平的前夕,他必须毁掉所有关于明台的一切证据,照片、书信、证件,程锦云亦然。

明台作为最后一天的明台,坐在火盆前不由得想到军校的那一晚。

对面的妻子也变成了火光下的于曼丽,她恋恋不舍的把自己仅有的几张照片放进篝火里。最后一张是她和她继父的合影。那上面的男人神情还不算太猥琐,小女孩一派天真,除了那个时代照片上普遍具有的死板,这完全就是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。

纵使于曼丽想杀了那个男人,可她那时却舍不得烧了照片。明台明白她贪恋亲情,他要介绍于曼丽和大姐认识,让她感受家庭的温暖。

也许他回应不了于曼丽想要的爱情,但他也可以让于曼丽做他的家人,给予于曼丽稳定的幸福。

她顽强睿智,心灵手巧,大姐一直就想有个小妹,阿诚哥也会给她定制裙子和旗袍,大哥肯定背着别人给她塞零花钱。

“明台。”程锦云轻声呼道。

明台醒过神来,他还有最后一张照片没有烧,那是一张婚纱照。

“明天要叫我崔先生了,崔夫人。”明台笑道,他依然盯着那张照片。

“明台……”

明台听得懂程锦云的语气。

“拍的真好。”他轻声道,缓缓地拂过相片,像是抚摸爱人的面庞。这张照片被郑重的放进火盆,明台神情看着它被火舌舔舐吞尽,眼神如同是与恋人告别。

一缕青烟飘起,明台恍惚间闻到一丝香气,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明家香的味道,和他送给于曼丽的一样。

而上海郊区的一处土堆,野草郁郁青青,这其中有一朵小花顽强地开着。


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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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和曼春的《红玫瑰》是姊妹篇,硬生生拖到了现在。

本来打算叫《白玫瑰》写着写着发现《卜算子·咏梅》这首词太适合曼丽了

暗藏风丽tag可我就是不打


卜算子·咏梅

宋·陆游


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著风和雨。


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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